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版本学家如何读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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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书迷 发表于 2015-2-10 20:24:29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版本学家如何读书
    ——《著砚楼读书记》评介     蒋星煜     潘景郑先生是当代版本学专家,今年已九十六岁了。众所周知,版本学从来就不是一门显学,再加上潘先生从来没有担任过什么高级官员,始终沉迷于书海深处,自得其乐,也极少参加有关的学术研究会议,因此他的“知名度”不高。他的造诣,也只有版本学的专家学者们知道。     对于著述,潘景郑先生一向十分谨严。他学富五车,但从不轻率下笔。在这种情况之下,听说他的《著砚楼读书记》已在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,当然引起了我的浓厚兴趣。先睹为快之后,我又不禁感慨系之。诚如陈先行为此书所写《后记》所说:“极盛之下,难乎为继。”像潘景郑先生这样广纳百川、触类旁通,既渊博而又精深的版本学家恐怕最近这数十年之间不一定再会出现,因为这门学问既无捷径可走,也无速成之诀窍,全凭水滴石穿之苦功,非长年累月之积淀,决达不到此一境界。     至于向读者评介《著砚楼读书记》,其难度也超出我原来比较天真的想法,因为版本学是很难通俗化的。这并非我危言耸听,事实确实如此。     《著砚楼读书记》是潘景郑先生一生读书的笔记,有一大部分则已作为原书的题跋,附于其后。他读了五百零五种古籍,写了五百零五篇读书记。长的如《图咏集录七种跋》超越千字,短的如《南史张溥评点本》,仅一行又半。或详或略,篇幅各殊。     这五百零五种古籍,从内容区分,经、史、子、集均有;从版本类别区分,则有稿本、抄本、刊本之异;从书的完整性区分,又有全套(辑)、整本、残本、残叶之不同;从加工程度的性质区分,还可以分为白文本、校本、评点本等。他的读书记自然不可能是同一的模式。这五百零五种古籍,有不少是从未刊印或极少流传的罕见书籍,甚至书名对一般古籍研究者来说也是相当陌生的。现试举流传较广的《金国南迁录》、《水经注》、《嘉靖以来首辅传》等三种为例,看潘景郑先生如何读法:     他读的《金国南迁录》,系张师颜著。吴县人程心铭所藏,为明蓝格抄本。附有曹君直跋文。曹君直根据正史,对此抄本偶有之脱文予以勘补,作用不大。与已刊印之《学海类编》本相比勘,则发现《学海类编》本“脱伪殊甚”,相比之下,程心铭所藏明抄本还是比较完整一些。他又寻访到松江韩家所藏明抄本《金国南迁录》,原来此抄本已经金耿庵校订,并且保存了《学海类编》本与程心铭所藏明抄本所缺之张师颜原序与“天统四年十一月”、“初忠献王粘罕”等二节以及“大德丙午浦元?二跋”,因此“补正讹夺不可胜计”。     潘景郑先生指出:《金国南迁录》之《学海类编》本最不足取。两种明抄本也“臧否”互见。当然,经过他的校勘,程心铭藏本得到了“补正讹夺”,相当完整了。     此书是否确为张师颜所著,他谈到陈振孙《直斋书录解题》“疑此书非北人语而附会者,谓出华岳所为,以其岁月?牾,证其妄不足据”。接着他从书中的有关记载看到金国与奸臣秦桧相互勾结之情节,为他书所无。因此,对陈振孙的观点采取了保留态度,未表赞同。     再说《水经注》,潘景郑先生读了《孙渊如手校水经注》、《丁俭卿手校本水经注》、《许勉甫手校水经注释》等三种,都有较高的评价。这是因为此书在戴东原校勘以前“传本虽多,虑无完帙”,而孙校与许校都是根据戴东原校本作进一步的校勘的,所以可以信赖。孙校本跋文也说:“顷得戴东原本,所校极精,与鄙意相合,复是正数十条,始知闭门合辙,语非妄也”。他当然要取戴东原校本与孙校本互勘,发现改正处“无少异”。但孙校本列举了校勘时征引书名,如《史记正义》等多种,戴校本则无。而许校本还有两大优点:其一,“凡郡县之下,注明今地所在”。其二,根据吴?斋《三省黄河全图》,互证同异。至于丁校本,虽然与戴东原校本无关,却是用的明末锺惺评本《水经注》,又经丁氏根据朱谋玮、徐亮直校本进行校点,并按宋刻本改正了误字,所以他认为也是“较称详赡”的“合校之本”。     由此可知,潘景郑先生读《水经注》,实际上不止这三种,同时还读了戴东原校本,应该是四种同时阅读,同时比勘的。至于用以参考的校本,则还有一批。这并非我的推测,他本人也说:“然自来校此书者甚繁,以余所见所闻,为前人所未见者不下六七家,校补之业,宜尚可为。”我们可以设想,如果当时能够有较理想的条件,他也可以完成一部集诸校本之长的潘校本《水经注》的。     此三校本之下落,在三文结尾处均各有交代:孙校本先后经独山莫氏、贵池刘氏收藏,后流入市场。丁校本已由他收购保存,许校本则因故“未能成书”。     潘景郑先生所读《嘉靖以来首辅传》,题吴郡王世贞元美撰,平陵宋献孺订,茅元仪校并序,为明刊本。因为无其他明刊本可用以比勘,而流行的仅有张氏《借月山房汇钞》本。两本相比较,他发现《借月山房汇钞》本对此书原来面目进行了篡改。主要的篡改之处如下:一、书名改为《嘉靖以来内阁首辅传》,多出内阁二字。二、将《杨廷和传》之前的一段话抽出,作为此书原有自序。三、茅元仪之序文已被删除。四、擅自增加了张四维、申时行二人传,附于张居正传之后。     但是,潘景郑还是十分审慎地说:“非见原本,无由辨别之。”此书曾经吴枚庵、张学安两家收藏,后归龚文照。从龚家流散到书市,才为他所收藏。     从以上所举例证,我们不难发现他的读书目的和我们绝大部分读者不同。我们读书是为了求知、明理,从书中汲取我们所需要的东西。潘先生读书并不排除这方面有所收获,但主要目的显然不在此。他希望通过他的读书,使中国古籍尽可能都恢复本来的面目,使传刻过程中被遗漏的得到补充,搀杂的得到删汰,篇章凌乱的得到梳理,编著者、校注者、刊刻者凡有伪?则予以甄别,刊本、抄本众多的著述则分别指明其优缺点。这些话说起来比较容易,做起来却十分艰辛。即使对一种古籍来说,要做这几方面的工作也是不小的工程,更何况他是面对这许多古籍呢?     也可以说,我们读书是向书索取,而潘景郑读书是向书给予,因为《著砚楼读书记》实际上是《著砚楼校书记》也。     校书,是坐冷凳,非常冷清寂寞。不管成果如何丰硕,不可能带来多少名利。说到底,这项工作是一种为祖国文化遗产所作的巨大奉献。     潘景郑等版本学专家,《著砚楼读书记》等专著,似乎与现实世界相当遥远,而其成果却对现实世界产生了深远而重大的影响,不可低估。至于迄今尚未印行出版的古籍,我们阅读时,参照版本学家所进行的校勘,无异在书海中有了导游的明灯,也将在航程中飞快地前进。     ——文汇读书周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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